唐文宗尋舅記:認錯親戚不是現代人的特例!

每逢過年過節,大多數的台灣人都得面對回鄉包紅包還有三姑六婆十三姨的八卦轟炸。另外最讓人困擾的就是,這些親戚可能一年只見一面,甚至從來沒看過,怎麼正確地叫出親戚的名字稱謂,或是在叫錯的時候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營業用微笑,成為了台灣人的必修課程。


但是,會認錯親戚並非是現代人的專利!


早在唐代,就曾發生過著名的唐文宗真假國舅案AKA唐文宗的老母認錯弟弟案。
本案起自太和二年(828)終於開成四年(839),前後共12年,總共出現三人詐稱國舅。最終事不過三,沒有再出現第四位國舅了。


唐文宗李昂本名李涵,是唐代第17任皇帝(不含武則天),也是前一任皇帝唐敬宗的弟弟。寶曆二年(827年)2月,宦官劉克明刺殺了唐敬宗,並擅立他人為帝。時任宰相裴度與掌握軍權的宦官王守澄攻入京城後,擊敗劉克明,改立文宗為帝。文宗便是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情況之下,從一群同樣被圈養的王子當中獲得了帝位。


文宗即位之後,改年號為太和。由於文宗是一個孝順的皇帝(史書上是這麼宣稱),在登基後便詢問母親蕭太后有什麼願望。蕭太后表示想要尋找他失散已久的弟弟,從而導致本案的發生。有關於蕭太后的背景,史書上只簡單地介紹了她出自於建立齊、梁兩朝的蕭氏之後,由於家道中落流落至福建一帶,而自小便與其胞弟分離。
於是浩大的尋親工程便浩浩蕩蕩地展開了!


第一位胞弟參賽者是蕭洪。太和二年(828),他聲稱自幼有一姊分離,並經由蕭太后姐姐的女婿呂璋的穿針引線下與蕭太后見面。蕭太后一見如故,便以為蕭洪確實為其失散多年的弟弟,因而非常驚喜。文宗得知以後,便授予蕭洪高位。
風平浪靜地經過了九個寒暑後,案情卻發生了重大的逆轉。


開成元年(836),掌握軍政大權的大宦官仇士良指稱蕭洪冒稱國舅多年,罪大惡極。文宗得知後,驚恐萬分,下令身負中央監察權限的御史台調查。御史台最終於8月1日認定蕭洪是假貨,建議文宗將其流放驩州(約在現今越南義安附近)。這個流放距離,以唐代的刑責上來說,是最遠的流放距離了。
但在蕭洪行走至流放地的過程中,氣憤難平的文宗似乎不夠解氣,又下令加重刑責將其直接賜死。在蕭洪被賜死以後,仇士良隨即引薦了蕭本,並聲稱蕭本才是真正的皇后弟弟。文宗受制於仇士良的權勢,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之下,於8月11日任命蕭本為右贊善大夫。
所謂右贊善大夫據《新唐書》載其職責是:「掌傳令,諷過失,贊禮儀,以經教授諸郡王。」也就是說贊善大夫的主要職責擔任言官的同時,也需要以經義教導諸王。但實際上在唐代後期,諸王基本上被集中管(圈)理(養),與諸王相關的官職僅是位高而權輕。簡單的說就是把蕭本塞到一個閒置機構放置處理。


至於仇士良為何突然針對蕭洪發難,將其置於死地呢?
《舊唐書》卷161〈劉從諫傳〉紀載:蕭洪透過賄賂仇士良的方式,確保自己的地位。而當蕭洪官職顯赫之後,卻又聚眾反對仇士良。因此仇士良在盛怒之下,舉發了蕭洪並推薦了另一位蕭本作為替代。另一理由,則是仇士良針對唐文宗想要剷除宦官的反擊。


第三位參賽者是蕭弘,跟第一位有87%相似的名字,常常被人搞錯。開成二年(837),時任福建行政軍政最高長官的觀察使唐扶舉報,他轄下晉江縣(今福建省晉江市)民蕭弘才是真國舅。但這個消息在仇士良的權勢之下,並無有人敢認真追究。
開成四年(839)一向反對仇士良的地方藩鎮代表劉從諫,將蕭本同鄉歐陽秬錄用後,發現蕭本根本就不是國舅,因而藉此對仇士良發動攻擊。劉從諫指出早在兩年前唐扶就舉報過,但畏懼於仇士良的權勢而使應負責調查的御史臺不敢介入,導致案件不了了之。
文宗得知後,只得下令御史中丞(類似現在的監察院長)高元裕、刑部侍郎(類似現在的司法部副部長)孫簡、大理寺卿(類似現在的最高法院長)簡郇進行隆重的三司會審(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個機構一起審理案子,又被稱為三司會審。)。同年11月會審後,證明蕭本、蕭弘兩人都是假貨。
文宗最終於〈流蕭本蕭宏詔〉中宣布:「據其罪狀,合當極法,尚為含忍,投之荒裔。蕭本除名,長流愛州;蕭弘配流儋州。」
長達12年的國舅搜尋記,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落幕了。


實際上文宗登基後處心積慮想要脫離握有中央軍權的宦官控制,學者認為真假國舅案之所以能夠延宕多年並且出現三位不同參(詐)賽(欺)者(犯),表示了該案背後複雜的權力博弈關係。文宗早先期望透過扶植外戚蕭洪的方式,配合文官來打擊宦官勢力。因此才有蕭洪先賄賂仇士良,卻又在羽翼豐滿後聚眾反對仇士良之事。因為蕭洪很有可能是獲得了文宗以及反宦官集團的暗示,藉此累積實力以期一舉殲滅宦官勢力。但後來被仇士良反戈一擊,導致文宗的努力付諸東流。
其後反對宦官的藩鎮代表劉從諫,又再度提出新人選想藉此打擊政敵。而在宦官勢力掌握權勢的情況下,文宗與其他反對勢力在開成四年的判決出爐後,也實在無必要再提出新人選以反擊宦官。因此在此後,尋找國舅之事也就無人問津。
因此本案除了表面上的認親鬧劇之外,更多的是背後不見刀光的政治博弈,而犧牲者正是三位參賽者:蕭洪、蕭本、蕭弘。而仇士良與唐文宗之間的愛恨情仇,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有機會再寫)

不過大家別太擔心!我們的下一代應該不會有認錯親的問題出現。一來是現今資訊流通的便利,使得認錯人的機率大為降低。二來是根本沒有這麼多親戚可以認。
實際上,根據行政院主計總處自民國90年以來的家庭組織型態統計,核心家庭比例自民國90年最高的47.12%,一路有如溜滑梯一般下滑至108年的34.44%。而同時頂客族或是單身占比則大幅自民國91年的21.39%攀升至108年的31.55%。也就是說,核心家庭與頂客族、單身的比例非常接近,家庭型態在近20年之中發生重大改變。
你的小孩,可能不會有要叫親戚的需要,因為根本沒有親戚。

參考資料:
《全唐文》〈流蕭本蕭宏詔〉
《舊唐書》
《新唐書》
行政院性別平等會重要性別統計資料庫,網址:https://www.gender.ey.gov.tw/gecdb/Stat_Interaction_Default.aspx?field=3,擷取時間:2021/1/30。
陳登武、羅婷玉,〈唐文宗朝真假國舅案的政治與法律問題〉,興大歷史學報18(台中:中興大學,2007),頁85-144。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